白賢賢

以爱为名

孟美岐x吴宣仪

1.
1968年,彼时我十七岁。
周遭的一切都好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父亲是官员,他参与了这场运动,并且处于主导者。
我也被动的在左胳膊戴上了红套袖,和我的同学一起,揪斗那些我曾经的老师们。

每一次运动,同学们都好似疯狂般,但我只敢躲在人潮之后,默默的随着人群喊着口号,举着手臂。
有些时候太过于残忍些的,我就别过头去不看。

因为我心里隐隐觉得这是不对的。

2.
运动还未开始之时,我便很喜欢国文课。
因为我喜欢吴老师。

吴老师是上海人,操着一口软软的普通话。听其他同学私底下悄悄的议论,吴老师好像是留洋归来的学生。

她总是洋气的。尽管彼时不能穿太过于鲜艳的衣物,但吴老师总能默默的在细小的地方点缀自己。

或许是胸前的胸针,或许是耳边的鲜花。

因为父亲的原因,我在班里的座位是第一排。
书香门第算是我,所以我不用费劲的去听课便也能懂。但国文课我总是极认真的。
因为国文课时便是我离吴老师最近的时候。

阳光很好,透过阳光,吴老师脖颈包括脸颊上一层细白绒毛我都能看的清。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周遭的人都是灰暗且阴沉,包括我的父亲。
但看到吴老师,我觉得世界都会明亮。

3.
罢工罢课很久了。
全乱套了。
我随着人群,看着他们烧毁文物,看着他们肆意破坏。
可是我无能为力。

今天又开始了运动。
我依然是不想理会,不忍去看。
还是老样子,老一套,逼着无罪的人认罪,逼着知识分子癫狂罢了。

可是透过人群,我发现高台上跪着的那个人。

是吴老师。

“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打倒留洋派吴宣仪!”

“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打倒留洋派吴宣仪!”

周围的呼喊此起彼伏。
曾经一直温柔笑着的吴老师,声音柔柔的吴老师,一直都干干净净那样明亮的吴老师,此时低着头,手被反绑在身后,浑身伤痕。

胸前挂了四个大字。

“三反分子”。

我觉得我的胸腔在窒息。

吴老师变得灰暗阴沉。
这世界上最后的明亮,也被他们折磨的暗淡无光。

4.
不记得是怎样挤过重重的人群。
也不记得是怎样哭喊着爬上了看台。
不记得是如何将吴老师护在身下。
也不记得周遭人的拳头棍棒鞭子是怎样打在我的身上,将我打晕。

昏迷的前一秒,我看到了父亲那张接近扭曲的脸。
也看到了吴老师温柔容颜上的满脸泪痕。


5.
过了不知多久,我醒了过来。
我发现我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
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背影在洗脸盆里拧着毛巾。

这个身影转了过来。

是我昏迷时魂牵梦萦无数回的吴老师。

“孟同学,你醒了”。
吴老师拿着热毛巾坐在床边,擦着我的脸。

我不做声,我看到吴老师脸上只剩了淡淡的伤痕。
应该是过去了好多天了。

“孟同学,你昏迷了五天。”

我闭着眼睛,我不敢跟吴老师对视。
尽管上课时会经常打照面,但我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吴老师说话。

“孟同学,方便的话,可以请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冲过来保护我啊”?

湿润的毛巾从脸颊擦到了我的脖子。
痒痒的,我觉得我的心也痒痒的。

“因为…吴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明亮,我不忍心看着你暗淡下来…”。

我仍然闭着眼睛,这是我长久以来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我终于说了出来。

过了良久,一个柔柔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

“孟同学…跟我去英国吧…”

6.
遥远的大洋彼岸,看着飞机上熟睡着的美岐,我思绪万千。
她总是坐在第一排,别的课她都昏昏欲睡,只有我的课,她会极其认真,不知是在听课,还是在看我。
美岐喜欢丁香花,有一次我看她嗅了许久。
所以我买了很多丁香和茉莉样式的胸针,有时也会摘一两朵真花插在发丝中。

浩劫发生时,我知道总有一日会降临到我头上,因为我是留洋归来。

所以我打点好了一切,等这群疯子将我批斗完关进监狱后,我早已买通的狱警会放我出狱,我也会踏上远洋的飞机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初来也只是报恩,我的国家执意这样对我,那我只能离去。

其实我也在默默的看着美岐,她很胆小,她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她只能遵循着父亲的意愿,随着大环境颠沛。

可我没想到,在我被批斗之时,她会那样做。

看着那群人发疯般地殴打她,她口吐鲜血昏倒在我身上的样子时,我的心好像万把刀扎般的疼。
那一瞬间,我明白,在这个国家,我是有牵挂的。
人群散尽,我托人花了天价让美岐脱离她父亲的控制,她的父亲看似道貌岸然,实际人面兽心。
美岐在他眼里好似商品,看到那么多钱,他毫不犹豫。

7.
“孟同学,跟我去英国吧。”
问出这句话的我内心无比忐忑。
我害怕美岐不会答应。
那我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我看美岐愣了半天。
突然,她小心翼翼的环抱着我。
在我耳边软软的吐出一句话。

“我愿意啊,吴老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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